回归政治的原始意义

全国大选真的很快要到了。这个等到花都快要谢了的日子，成为了近期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热门的话题。相信这话题会延烧至大选成绩揭晓的那天。

有人告诉我，他还没有登记成为选民，也不太愿意如此做。我问他为何，他说他不喜欢政治，对政治冷感。他认为不管投票给谁都一样，政治人物都会贪污、照样会‘吃钱’。他还反问我，我到底能不能确保我支持的政党100%廉洁？他的总结是，要登记和要投票与否都是他行使的个人自由，所以不做也没有错。

首先我就提醒了他，勿把自由与公民意识价值观混淆了。我没质疑，他确实有自由不去登记和不去投票，因为法律上并没有强制性迫使他如此做。他的自由最多只能够被诠释为不犯法，但不代表他如此的举动就能豁免被批判。自由，在很多时候是中性的，并没有牵涉是非判断。它可以是消极的，就好像我们有自由可以在别人遇难时选择不伸出援手，有自由可以在不正义的面前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做，有自由可以不顾家园环境是否有工业或辐射污染，但不代表这些行为在社会上是良好、正确和值得被鼓励的。

其次，投票行动是个公民义务，是个代议民主制度下赋予最基本的权益。投票也是个绝大部分公民集体参与才能彰显其民主意义的政治活动。从前古希腊自治城邦的直接参与式民主制度，要求所有男性成年公民出席大型民主集会并参与辩论投票作出决策。后来为了迁就日益膨胀的人口和为了让人民能更专注于其职，代议民主制度逐渐地发展成为主流。人民仅剩下的政治决策能力，就浓缩在于手中的一票，用以选出最能代表自己利益和价值观的代议士。代议民主也从一开始仅仅有产阶级男士享有投票资格，后来历史慢慢演变至最后开放给足龄的各阶层各种族男女公民皆可投票。这些全民投票权利是前贤们前仆后继争取回来的政治权利。不投票就是自行宣告放弃这些身为公民最基本的政治权益。

政治，不像体育和娱乐，这不是爱好或兴趣。不管你喜不喜欢，你有公民义务去尽好本份覆行责任。就好比家里的卫生和安全，相信没有人会喜欢打扫倒垃圾洗厕所，也没有人的爱好是去确保家门车子都有锁好，但这些都是身为家庭成员之一的责任。你尽这些责任，也代表着你以行动关心家人的健康和安全。同理亦可复制在国家与社会。你是国家社会的一份子，你最亲爱的家人亲戚朋友也是。你手中的一票不止是政治决定的一票，也包含着一种意义--到底你有关心他们生活的现况与未来吗？为了自己以及为了他们，你有努力地为现状作出任何改变吗？

也许有人会抗议，难道只有投票才可以彰显出你真正关心最亲爱身边人的权益？当然不是。你可以参与你社区市政厅的公众听证会或咨询会，可以把某个课题的意见反映给你的政治代表（市议员，州议员或国会议员）要求他们关注和促成改变。如果你更相信公民社会的力量，你应该支持你认同的公民组织并参加和策划活动。消极的不满怨言无法改变现况，但积极实际的政治行动可以。

与其说对政治冷感，倒不如说一些人不喜欢的其实是政党政治，然后觉得自己与政治分隔仿佛这样会比较‘干净’。这本来就是对政治存有很大的误解和偏见。可惜，不少现代人都把政治与争权夺利，贪婪自私，不择手段，说谎不眨眼，卑鄙下流的竞争直接挂钩起来。确实，现实世界里存在太多类似政客政棍的例子，但是这些人忘了，民主政治从来就不是由几个政治人物说了算的。民主，英文为democracy，源自于古希腊文的demokratia，意思是人民统治。而字根demos是指‘人民’以及kratos是指‘力量’。‘人民力量’就似112人民崛起大集会所展现的精神面貌，也就如兴权会呐喊的“Makkal Sakthi”口号。一些人或许在威权政体下被统治太久了，从来不自觉政治力量其实本应就在人民的手里。

回到过去，人们并不会如此那么负面地看待政治。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说：人类天生就是个政治动物。在他的著作《政治学》（Politics) 里，他形容一个城邦(polis)不能仅是个提供住宿地址的区域，防止互相残害或方便贸易的地方。他认为，一个城邦最终的目的是塑造美好生活(good life)*。对他来说，政治的目的是为了打造良好公民和培养良好行为高尚情操。政治应让人们发展自己特出的能力和美德(virtue)。亚里士多德把这些能力和美德归纳为‘思考探讨何谓公共善(common good)；掌握实事求是的判断力；共同承担自治政府的任务；和关心本邦社区居民的整体命运’**。既然政治的定义是如此，他认为政治的最高权位和荣誉应该颁给那些拥有最崇高公共美德和最能推广公共善的人。从政者不应只在乎政策是否最精明或者是否更多人会受益***。当时雅典黄金时代的领导人伯利克里(Pericles)就是他心目中的典范。符合这些标准的近代政治人物，我认为还包括林肯、甘地，曼德拉等人。这证明了拥有人性光辉的政治人物并非不可能。

但我并没说，叫你选个圣人来当政治人物，然后就可以置身度外于政治。政治是公共的事，人民实在不应该全部委托交由政治人物管理。相对于国阵领袖常说的：“不要政治化这个那个…”，我认为只有全民高度政治参与的社会才会变得更自由、成熟、自信与进步。原因在于，高度政治化的社会更能保障人民自己的权益，同时也确保各项公众议题可以被充分地讨论交流，各派思想学说不被抑制而百家争鸣，真理越辩越明。亚里士多德就说，既然美德是一种习惯的培养，城邦里的政治亦该如此。人民必需反复经常地‘练习’，养成良好的政治习惯。那种追求公共善，负责任和互相关心的政治才会产生。这样，‘政治’这两个字才不会被政治人物绑架。

亚氏的导师柏拉图早就有先见之明。他说：对于那些拒绝参与政治的人，其中一个惩罚就是让你给‘劣等人’(inferiors)统治#。请你别再逃离政治，让劣等人继续统治我们。去投票吧！让我们一起回归政治的原始意义，做好良好公民的角色。

本文原刊登于《東方日報》名家-學術五劍客版 

* 原文：“A polis is not an association for residence on a common site, or for the sake of preventing mutual injustice and easing exchange… the end and purpose of a polis is the good life, and the institutions of social life are means to that end.”

**原文：The purpose of politics is nothing less than to enable people to develop their distinctive human capacities and virtues – to deliberate about the common good, to acquire practical judgment, to share in self government, to care for the fate of the community as a whole.

***原文：Since the end of politics is the good life, the highest offices and honors should go to people , such as Pericles, who are the greatest in civic virtue and best at identifying the common good.—it is not simply that they will enact wise policies , making everyone better off…also to honor and reward civic virtue.

# 原文：One of the penalties for refusing to participate in politics is that you end up being governed by your inferiors.  -- Plato (the Republic)

*, **和 *** 参考与摘自Michael Sandel的著作《Justice: What's the right thing to do?》


后记：
这文章我是写给那些对政治不关心和冷感的朋友。我从历史和哲学的角度来解释为何政治与我们有关。政治是属于全民的活动，请不要把它全部交给政治人物。国家社会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塑造美好生活，而政治的目的是为了打造良好公民和培养良好行为高尚情操。谈政治不是说政党政治而已，就好比如谈足球运动不只是叫你单单讨论足球俱乐部而忘了运动本身。当大部分人都逃离政治时，正是那些政客政棍进场垄断政治和败坏政治风气的时候。我们人民不讨论不参与不反复‘练习’和习惯政治的话，就很难成为好公民。

这文章应该与Ah Lye写的那一篇颇受欢迎的文章《写给放弃投票的朋友》，相互呼应，从另一个角度再次呼吁那些欲放弃投票和对政治死心的朋友，希望他们能改变他们错误的观念


这篇文章在《东方日报》言论版刊登出来时，有一些字眼被更改...
比如说：‘从政者应只在乎政策是否最精明或者是否更多人会受益。’
编辑把‘不应’改成‘应’
其实他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或者他以为是我的笔误。
不过，如果他真的明白我写关于“政治”原意的精髓，就应该知道政治是为了培养人格，为了让人们发展自己特殊的能力和美德。公共善才是标准。至于政策是否精明或者会令更多人受益，那倒是其次。再说，现代的政策思考，大部分都来自utilitarian(功利主义/多数主义)的考量，而非精辟的政治原则。